扮演自己

應用數學系/黃文璋

安妮特班寧(Annette Bening)的電影並不多，她是科班出身，舊金山大學戲劇系畢業，先是往舞台劇發展，年近三十才踏入電影圈。首部電影是1988年的“夏日奸兵”，我沒看過。我第一部看她演的電影，應是“來自邊緣的明信片”(1990)，但已不記得她在片中演些什麼，我是因有梅莉史翠普掛名才看的。我最早注意到她，是在“致命賭局”(1990)及“意外的人生”(1991)，在此兩部電影中，她的表現已無法令人忽視。前者讓她獲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的提名，後者與哈里遜福特搭配，是一部劇情引人省思的電影。後來她因與情場浪子華倫比提，在“豪情四海”(1991)一片中結緣，而步入禮堂，我還曾替她惋惜一下。不過看他們兩人在下一部電影“金玉盟”的現代版“愛你想你戀你”(1994)，天生佳偶般的演出，又令人覺得安妮特班寧擇偶眼光並不錯。一直到“白宮夜未眠”(1995)，她給我的感覺都是優雅、婉約、聰慧，又具風情，是那種在很多男生心目中，會佔重要地位的女孩。但“緊急動員”(1998)中，她略具幹練的造型，就與以往不太一樣，顯示她的戲路也很寬廣。而後在“美國心玫瑰情”(1999)裡，她從頭到尾對先生頤指氣使，又搞婚外情，讓人對演她先生，正面臨中年危機，經常舉止失措的凱文史貝西，同情不已。片中的她，當然不會是男生想要娶的那一型。因本片他們二位皆獲奧斯卡提名，凱文史貝西順利登上帝座，安妮特班寧卻敗給“男孩別哭”中，年輕的(25歲)希拉蕊史旺。

很多人都說好萊塢的電影是以男演員為主，劇本主要是供男演員發揮，女演員只能靠美貌在片中點綴。演技派的男星，到七十幾歲還領銜主演的比比皆是。而女演員一旦步入中年，就如快過期的牛奶，已乏人問津。安妮特班寧生於西元1958年，至今已是四個孩子的媽，又年近五十，這個年紀的女星，本應淡出好萊塢，或演些可有可無的角色，但安妮特班寧可不這樣認為。

“縱情天后”是2004年備受矚目的一部電影。故事背景是1939年，那時中日戰爭已爆發，德國雖佔領了奧地利及捷克等國家，但尚未對英法宣戰，英國還是歌舞昇平。片中的茱莉亞，是倫敦歌劇院的當家花旦，雖有些年紀，仍明艷動人，不乏愛慕者。只是畢竟美人遲暮，先生只視她為事業夥伴及搖錢樹，兒子對她放浪形骸的行徑，也常不以為然，因此她難免時有空虛焦慮之感。這個角色由出身舞台，年紀與電影中茱莉亞相仿的安妮特班寧來飾演，當然是很適合的。

舞台劇與電影是迥然不同的。電影可以一再重拍，事後錄音，利用特效並剪輯，直到滿意才呈現。舞台劇則須一場一場，在眾目睽睽下演出。日復一日粉墨登場，有時一天還有下午、晚上兩場。除了熟練外，如何能讓每場都融入感情？當幕落時，觀眾的掌聲，究竟是真被感動，亦或只是禮貌、或習慣性地拍手？戲如人生，人生如戲，在現實生活中，當劇中對白隨時從你口中流出，當舉手投足甚至渾身都是戲之後，連家人可能都視你的傾吐為演戲，此時會有多少知心朋友？

有句歌詞“讀你千遍也不厭倦”。但這畢竟只是歌詞，如何能長期在舞台演出而不厭倦？那是連茱莉亞這種專業演員都做不到的。她有時得藉著愛情，來激發熱情。話說回來，大部分的我們，一旦離開學校，在職場上，總要工作個二、三十年，怎樣才能一直保持工作熱誠呢？這是我們每個人都該好好想的問題。

當年輕的戲迷湯姆(T-O-M)闖入茱莉亞的生活，並成為她的小情人，頓時茱莉亞的生活變得刺激又充滿光采，演戲也更得心應手。只是不相配的感情總是難以持久，心懷攀龍附鳳的湯姆，不過是要利用她。真正愛的是貌美、又一心想在劇場出人頭地的年輕女孩。年輕女孩也不是省油的燈，惟恐藉由湯姆親近茱莉亞，還不夠保證進入一流劇團，同時勾引上茱莉亞的先生。節節敗退的茱莉亞，慷慨地讓出了新戲的女主角，而淪為配角。舊人不見得每回都得看著新人笑，傷心不能超過兩天，茱莉亞一生都活在舞台，就用舞台來展開反擊。

憑著深厚的功力，在新戲的首演中，茱莉亞不照劇本，一聲聲指責年輕女孩劈腿、野心的台詞，自然地傾瀉而出。以為戲裡戲外，都已取代茱莉亞主角地位的年輕女孩，其驚慌可以想見。結結巴巴的應答，踉踉蹌蹌的步伐，沒有讓觀眾察覺這不是逼真，而是真實的演出。年輕女孩彷彿被一技術高超的舞者帶著，跟隨音樂，跳出一扣人心弦的曲子。觀眾大受感動，在如雷的掌聲中，茱莉亞讓她的先生、兒子，及她已不留戀的小情人，理解到想從舞台上取代她，得要再等等。就如電影的片名“Being Julia”，藉由演出自己，茱莉亞達到演藝的高峰。大陸所翻譯的片名“成為茱莉亞”，顯然比台灣的片名“縱情天后”更貼切，後者略嫌浮面。片中的茱莉亞並非只是縱情，縱情不過是她讓自己產生激情的方式之ㄧ。

茱莉亞選擇不去出席首演的慶功宴。要知真正的肯定，乃來自自己。藝術家完成一件作品後，需要靜下心好好欣賞，而不只是陶醉在掌聲中。千山我獨行，她點了杯啤酒，舉杯邀明月足矣。唇邊浮起的笑意，讓人知道她對自己演出的滿意。情場不足貴，舞台她可不輕易棄守。雖然今年奧斯卡影后的角逐，她再次鎩羽，主演“登峰造擊”的希拉蕊史旺，以雙拳打得評審昏了頭，二度戴上后冠。但去找這兩部電影的DVD來看吧，相信你會喜歡茱莉亞勝過那位拳擊手。

不論是酒店關門才走，還是酒興闌珊就走，甚至不喝酒就想走，也許我們不需縱情，也不需矯情，而是好好地扮演自己。藉由自由自在的演出自己，揮灑人生，且保有熱情。